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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0/10 23:17:00

“慢节奏”久了,往往导致人们懒散,不太愿意追求进步——某种意义上,比起年的疫情,这更像是扬州之疫。——吾球商业地理

盐,谁都知道,是人类生活必须的物资。

春秋时齐国管仲就提出“官山海”*策,也就是实施盐铁专营。正是这一*策,让财富迅速积累到齐国君主手中,为桓公霸业奠定了坚实的财*基础。

这也意味着,谁若能抓住这一物资,就像今天谁手里握着芯片、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等硬科技,谁就能发大财。

某种意义上,吴王濞之所以能做强做大,并有叛乱的底气,正是他拥有了一片近海产盐地。在相当长时间隶属于扬州府的盐城,皆为东晋安帝义熙九年(年)时,因“环城皆盐场”而得名。

与此同时,其所在的两淮盐场(因位于淮河故道入海口南北而得名),面积广袤,向北与山东接壤,向南则与两浙交界。素有“两淮盐税甲天下”之说。在《明史·食货志》上曾经记载:“淮南盐为煎盐,淮北盐为晒盐。”

正是这一盐场的存在,让扬州深得其利。在南北货于此中转交易的同时,它也成了盐业流通的重镇。它的*治地位也水涨船高。

元至元十四年(年),始置两淮盐运使司于扬州,管理两淮盐*。

元至正二十六年(年),朱元璋就在被剿灭的张士诚的地盘上设立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设治于扬州府城。对朱元璋来说,控制两淮盐场,意味着就是有了统一全国的资本。

也正是在朱元璋手上,为了解决边疆的粮食供给,而开始实行“开中法”。也就是说,只要你把粮食等物资送到了指定地区,就可以换取*府发给的盐引,凭着这盐引再去盐场获取相应的食盐来销售。尽管*粮储运地点多在北部、西北、西南等边关重镇,而支取食盐的地方却在东部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区,需要大量的人力和金钱成本,但是这里面蕴藏的厚利,还是让很多商人趋之若鹜。靠近边疆的晋商就此做大。

不过,年,明朝开始改变这一*策,准许盐商无须再运送*需到边疆,可直接用银两换取盐引,即所谓的“开中折色制”。这样一来,谁靠近盐场谁沾光。

到万历年间,为了挽救日益严重的财*危机,两淮盐法道袁世振创行“纲法”,“规定凡纲册上有名的商人世代继承食盐专卖,无名者不得行。”亦即一改以前的自愿交易制,而由*府特许的商人世袭承包盐引——特权造就垄断,垄断造就巨商。

优势一下子落在了徽商的头上。这个主要来自今天*山地区,和扬州府同为南直隶(后为江南省)的商业群体,一开始并没那么有名,做的也只是山货、木材、茶叶,以及文房四宝之类的生意,但是靠近两淮盐场和江浙盐场,让他们在明朝成化以后逐渐进*盐业,并最终崛起为晋商之后的又一股重要力量。

扬州城的徽商,也因此成为了多年前全球最有钱的人。他们不仅独霸盐利,势力很大,而且几乎垄断了这里的典当业。

清代扬州戏曲家李斗(公元年-年)所著的《扬州画舫录》曾记载在扬州经商的著名徽商有马、鲍、郑、巴、江、*、吴、徐、程9个家族、81人。清代扬州的八大总商,徽人就常占其四。

其中,身为两淮总商前后达40余年的江春,更是“以布衣上交天子”,而折射出徽州盐商的财雄势大。乾隆下江南,都由其接待,每次都是无比铺成。为了迎驾,江春一人建造的楼廊、亭台就有座之多。

有这样的野史,说的是乾隆在扬州大虹园游玩时,曾感慨此园很像京城北海中的“琼岛春阴”,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喇嘛塔(现今白塔)。江春听闻之后,派人连夜运来盐包,并按照别人绘制的白塔模样,从而重新堆砌起了一座,远观丝毫看不出破绽。次日当乾隆再次经过那处美景时,不禁赞叹其建塔神速,白塔竟像是从天上飞来一般。

相比较喜欢过苦行僧式生活,有钱就攒起来,讲的是仕途经济的晋商,徽商在讲究向皇权“报效”的同时,多了很多“旨趣”的东西。

有专家看过很多讲扬州的古书,“里面谈论的通通都不是生活必需品,都是玩的东西。单说一样——千户生女当教曲,十里栽花当种田。花和戏,都是没有也不会死的东西。他们关心的就是现世的享受。”(《徽州盐商的扬州》,歙县论坛)所以,在徽商的带动下,扬州这个商业城市,又一跃成为巨大的消费城市。

在这一时期,扬州的饮食、园林、脂粉业等飞速发展。瘦西湖也在这时形成了基本格局。看到扬州学会会长韦明铧有过这样的评价:

盐商喜欢优美的居住环境,于是形成了成熟的园林建筑市场,养活了大批的花匠、瓦工、木工;盐商喜欢灯红酒绿,于是扬州出现了发达的戏曲艺术和戏院;盐商喜欢山珍海味,于是出现了淮扬菜系和名厨;盐商喜欢悠闲,于是出现了大量的茶馆和澡堂。盐商喜欢逛妓院,妓女又好打扮,于是扬州出现了香粉业。

清末民初最有名的扬州香粉就是汪礼珍的夫家谢馥春的香粉——汪礼珍正是扬州末代盐商汪氏家族第四代长女,而谢馥春在今天已经成为知名的国妆品牌。

年初,当我漫步在古运河旁边的东关古街,依旧能找到这家历史追溯到年的中国第一家化妆品企业的影迹。尽管馥园一副疏于整理的样子,但是院内的三株百年牡丹,还是向我们诉说当年的繁荣气象。

某种意义上,扬州得感谢这些徽商的到来,尤其是明末清初,扬州因战乱而被破坏殆尽,但在徽商的大力推动之下,很多“坏道”、“废桥”、“街肆”、“码头”皆得到较好的修缮管理,使得扬州城更加美丽多姿。

难怪近代人陈去病在《五石斋》中有这么一句话:“扬州之盛,实徽商开之,扬盖徽商殖民地也。”

只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祸福相依。在肥美的土地上,也会长出恶之花。

今天的扬州,还流传着“扬州瘦马”的故事。

瘦马非马,而是贫女。因为大多瘦弱,又弱小可欺,所以被称之为瘦马。当然,也有刻意“饿”出来的,以满足见惯丰乳肥臀的盐商的变态心理。

她们大多是在七八岁时,就被牙公牙婆或人口贩子买去,之后,等待她们的就是漫长的集中营式的魔*训练期。一开始被卖时,她们只值几文钱,等到被调教得琴棋书画样样不落时,她们就有可能值上个几千两银子。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荣幸”,一些被挑剩下的,往往会被送入烟花柳巷,秦淮河畔,最后成残花败柳,老无所依!

在这种暴利的投资的背后,无疑是一本女性的血泪史。她们的血泪,像那运河水,日夜不绝。

除了养瘦马之外,有钱的盐商还热衷于追逐“丑”。大姑娘大热天在脸上涂酱油,在太阳底下暴晒,比谁更丑些。一切都是因为,正常的都已经看腻了……

在改变价值观的同时,他们的存在,还让这个城市都变得懒散下来。

“徽商的到来改变了明初扬州之淳朴民风,使得扬州市民阶层以末作依附商家而占其余润,社会上游荡成性,积习成俗。”(《明清徽商与扬州文化》,梅丛兰,《景德镇高专学报(3)》)换句话说,跟着这些盐商,别人啃骨头,他们喝汤也能喝饱,他们干嘛要拼搏?!

正因为有大量无所事事的闲人,让扬州形成了“皮包水”(茶馆)和“水包皮”(澡堂)的社会风气。闲居茶肆,啜茗清谈,吃酒看牌打马吊,遂逐渐成了扬州人的普遍习惯。“慢节奏”自此成为这个城市的特征。

扬州人太爱打牌了,从《扬州画舫录》中,我们就可以看到,那时的扬州人喜欢的是“马吊”,“马吊四十张,自空堂至于万万贯。十万贯以下,均易被攻。非谨练,鲜无误者。九文钱以上,皆以小为贵,至空堂而极,作者所以为贪者戒也。”

当年的潮女郎汪礼珍也不例外。94岁的时候,即使心脏装上了起搏器,依旧每天坚持锻炼、打牌、看书、练字,与往年无异。

如果审视年发生在扬州城的疫情,你就会发现,我们其实是在为当年的“盛况”买单。因为这年疫情的风暴,是从麻将馆蔓延开来。官方最初的数据显示,其确诊新冠肺炎病例的发现来源,麻将馆暴露人员占64%!

自七岁就到扬州一住十三年的朱自清,可惜的是自己是客籍,父亲又是在外省当差事的时候多,所以对当地贤豪长者的雅事,“如访胜,吟诗,*酒,书画名家,烹调佳味,我那时全没有份,也全不在行。”他对扬州的另一个印象就是“在中学的几年里,眼见所谓‘甩子团’横行无忌”。“‘甩子’是扬州方言,有时候指那些‘怯’的人,有时候指那些满不在乎的人。‘甩子团’不用说是后一类;他们多数是绅宦家子弟,仗着家里或者‘帮’里的势力,在各公共场所闹标劲,如看戏不买票,起哄等等,也有包揽词讼,调戏妇女的。”这样解释下来,感觉就跟我们身边的那些小混混有些相似。

大家都在混着度日,却不怕饿肚子。这种节奏对提倡的今天,倒是一种令人向往的存在,但是“慢节奏”久了,往往导致人们懒散,不太愿意追求进步——某种意义上,比起年的疫情,这更像是扬州之疫——这种植根于灵*的问题,容易让扬州在急速变化的世界面前,有可能会措手不及。

更致命的是,靠盐和运河就能赚大钱,谁还有心思干实业?

也就在盐商群体将大量资金注入非工业用途之时,出生于江苏海门(今属南通)的张謇,以状元的身份回乡下海创业,从年在南通的唐家闸创办了中国近代规模比较大的大生纱厂开始,他几乎以一己之力造了一城。其一生创办了20多个企业、多所学校。

根据《南通县图志》的记载,年,唐闸人口近万户,已接近5万人。通扬运河沿岸工厂林立,商业繁荣。因为张謇,这个弹丸小镇在国外发行的世界地图上,被赫然标出,与京沪同在。我们同样也很难想象,在初唐时还只是一个入海口处胡豆洲的通州,居然在清末民初率先进入了现代化,成为中国近代第一城。

与此同时,和扬州一样同为运河沿线城市的苏州、无锡,更是成为近代民族工业的发祥地之一。年,曾和张謇一样同为状元的陆润庠受张之洞之命创建苏纶纱厂,它也成了苏州民族工商业的奠基石。

而在这一年的冬天,“无锡官绅杨宗瀚、杨宗濂弟兄创办了业勤纱厂。当时该厂“资本20万元,纱锭8千枚,商标为‘四海升平’,由杨宗瀚任经理,业勤纱厂的开办标志着无锡近代工厂的诞生。”(《无锡近代工商业的兴起及特点》,休闲读品)

人们更熟知的还有荣宗敬、荣德生兄弟。年,他们在西门太保墩与朱仲甫合资筹建保兴面粉厂。三年后,该厂改名为茂新,并与福新面粉公司共同构成新中国成立前最大的私营面粉企业集团……

这些来自身边的活生生例子,让扬州的繁华变得有些面目可疑。

当那些盐商追逐着“乌纱帽”和“绣花鞋”时,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心思思考,万一这些泡沫破灭了,这个城市该怎么办?

事实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道光十八年(年),53岁的湖南人陶澍升任两江总督,统管帝国最重要的税赋重地江苏、安徽、江西三省。为了增加清*府的国库收入,他新官上任三把火,革除了此前由盐商垄断两淮地区盐业经营的做法,并下令只要有银子,都可以向官府购买盐票进行贩卖,史称票盐法。这让成于垄断的扬州盐商倍受打击。

而在此之前,接驾所带来的巨大成本,明面上高达万两白银的“捐纳”,还不算私底下为维持和各级官员之间的关系而送出的贿赂,或是勒索之资,让“以布衣上交天子”的江春也招架不住,日益败落。最终在他死后,家族因交不起巨额罚款而惨遭抄家。这样的遭遇也预示着,这些盐商再风光无限,在朝廷眼里,依旧只是被圈养的猪、用过就扔的厕纸。

尽管韦明铧经过对浙江余姚诸氏盐商的考证,证明扬州盐商真正的衰败期,并非在清朝,而是在民国。但是,扬州却因此受到严重牵连。

更要命的是,大家都以为否极泰来,谁知伤害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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