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春天开始的干旱还在华北大地上持续着。在年山东、直隶、山西等省很多地方的县志中,都有“春夏大旱”、“十室九空”、“晚禾尽萎,大饥”的记载。
直隶“春天至冬,未得下雨,旱,春麦未种”。直隶威县东境的邵固村“原有千把户人家,饿死五百多人,尸体遍地,很多人家灭门绝户,景象凄惨”。
山东灾情严重,既遭旱灾又遇虫害。时人回忆:“天大旱,卫河枯干,地里粮草不生,百姓穷得锅上无米,锅下无柴,饿得活不下去。”
不少农民只好贱卖土地,一亩地只值四吊钱,有的甚至用一亩地换一斤粮食。饥饿的民众为求生存,只得揭竿而起,纷纷加入义和团的行列。
谣言蜂起,日甚一日。民间传闻传教士拐骗男女幼孩,取其精髓,制造丸药。洋银必须取中国人的眼睛配药制作,用西洋人的眼睛就不行。所以西洋人死了,没有挖眼取睛之事,唯独中国人入教后才有。
洋人能够咒水飞符,摄取生人魂魄与其奸宿,名曰神合;又能取妇人头发和指甲放于席下,让其自己送上门来;还能取男童女童生辰八字粘在树上,念诵咒语,摄其魂魄为耳报神,暗中给自己通风报信;“童子割肾,妇女切乳,剜眼取胎,婴孩同煮”。
入教后“子淫其母,兄淫其妹,父奸其女,翁奸其媳”;洋人在井内暗下毒药,需用乌梅七个、杜仲五钱、毛草五钱,用水煎服才能解毒。说的人不知其妄,听的人也信以为真,争相传播,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新任山东巡抚袁世凯为了镇压义和团,将山东原有的三十四营勇队裁并,留下二十营,共一万五千余人,改称武卫右军先锋队,重加训练,换发新式毛瑟枪,后又将其余十多营改编为左翼防军、右翼防军和沿海防军,分别部署在全省各个要地。
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将活跃在山东大地上的数十名义和团首领擒获斩首。在袁世凯的残酷镇压下,义和团在山东无法立足,纷纷逃往邻近的直隶。
年2月,一首充满杀气的歌谣传遍华北大地:“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劝奉教,自信天,不信神佛忘祖先。男无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球俱发蓝。天无雨,地焦干,全是教堂止住天。神发怒,仙发怨,一同下山把道传。
“非是邪,非白莲,念咒语,法真言。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洞诸神仙。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兵法艺,都学全,要平鬼子不费难。拆铁路,拔线杆,紧急毁坏火轮船。大法国,心胆寒,英美德俄尽消然。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靖江山。”
在华北各地出现了大量义和团的揭帖:“窃有天主教,由咸丰年间,串结外洋人,祸乱中华,耗费国币,拆庙宇,毁佛像,占民坟,万恶痛恨;以及民之树木禾苗,无一岁不遭虫旱之灾,国不泰而民不安,怒恼天庭。今以上天大帝垂恩,诸神下降,赴垣设立坛场,神传教习子弟,扶清灭洋,替天行道,出力于国家而安于社稷,佑民于农夫而护村坊,否极泰来之兆也。”
“兹因天主、耶稣教,欺神蔑圣,不遵佛法,怒恼天地,收起雨泽,降下八百万神兵,扫除外国洋人,才有细雨。不久刀兵滚滚,军民有灾。佛门义和团上能保国,下能救民。见帖速传,免一家之灾,传十张免一方之灾。见帖不传必受刀头之苦!”
“只因天主爷、耶稣爷不遵佛法,大悖圣道,不焚香,蔑视五伦。今上帝大怒免去雨雪,降下八百万神兵,传教义和团神会。待借人力扶保我中华。待逐去外洋,扫除别邦鬼像之流后,即降时雨。”
“我朝定鼎以来。即奉儒释道之教,今人奉天主教,则三教不几乎息矣,于是上帝震怒,饬下神兵附于众民,焚毁其教堂戕戮其教民。”
传闻甲午战争后,天津北乡疏浚河道时发现一块残碑,碑文因年代久远模糊不清,只有二十个字略可辨识:“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满街红灯照,那时才算苦。”
从此各府县人民,都疑其为神,愿受其传,焚教堂杀教民之事,时有所闻。官无论大小,民无论男女,相信的大约有十分之八,不相信的只有十分之二。
直隶的义和团活动,最初主要集中在与山东冠县、临清交界的威县、曲周等地,这是受到了“梨园屯教案”的波及。但到年后,直隶的拳民活动开始北移到与山东德州交界的直隶东南地区,即枣强县、故城县、吴桥县和景州、阜城一带,其规模已经不可小觑。
当时在枣强县一带活动的拳民首领名叫王庆一,他是本县张家屯人,年龄大概不到三十,家里有十来亩地,也兼卖瓜果。
年,平原一带闹神拳的时候,从山东茌平县来了个卖小鸡的周姓汉子,他在枣强县流常镇镇武庙开了个拳场,大搞降神附体活动,吸引了不少徒众。
王庆一最初练习“五祖神拳”,在此时跟他学会了神拳,随之成为当地的拳民领袖,树起“助清灭洋”的旗帜开展反教活动。
王庆一等人的活动引起了当地教会的不安,他们向当地政府请求保护。枣强县令凌道增对此要求未予理会,后来王庆一等人得以公然出入县衙。
在年8月20日(阴历七月十五,鬼节)的晚上,王庆一等人烧毁了故城县大月庄的教堂。
神甫任德芬随后向故城县令投诉,正当故城知县准备召唤王庆一进行审问时,王庆一带着数百人涌进县城,反向知县告状道:“洋教士觊觎我们的财富,破坏我们的法律,煽惑群众。他们的控诉是为了陷害我们。我们之所以如此穷困,我们天津之所以如此混乱,都是这些可恶的洋人造成的,……我们要大人狠狠地攻击他们。”
知县向他们解释洋人传教是条约所允许的,他也不能干涉,将王庆一等人训诫一番放走了,损毁的教堂用官费重新建起。
王庆一等人见官府不敢把自己怎么样,胆气越壮,后来公然手持武器在乡间威风凛凛地来回巡游,让当地传教士和教民胆战心惊。
献县张家庄总堂的葛光被主教闻讯,向河间知府投诉。直隶总督裕禄在接到河间知府的报告后,派出负责洋务的官员陶式鋆前去处理。
陶式鋆来到故城县后想把王庆一带到天津,但拳民们摆出要武力抗拒的架势。陶式鋆不得不放弃强行拘捕王庆一的计划,只是要求教民和拳民要“和平相处”,随即匆匆离开故城。
10月2日(八月二十八日)是景州宋门镇的大集之日,拳民们在当地开设拳场,宣称在10月25日的集日义和拳将公开表演刀枪不入的神术,任由大家参观。到10月25日果真有上千人前来观看。
但拳民却说这天不吉利,要改到下一个集日(10月30日)再进行表演。大家的胃口被吊得很高,10月30日那天来的人比上次还要多,大家都想看看这件神奇之事。
当天,义和拳大师兄在村外的空地上升坛做法,他先让两个徒弟跪在神坛前,其中一人使劲磕头、作揖、念经、烧香,过了很久,都没显灵。
直到下午,正念着咒语的大师兄突然霍地站起,脸色大变,牙关紧咬,双目圆睁,开始跳起舞来。接着,他似乎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所控制,两位徒弟也站了起来,给枪装上子弹。大师兄上身赤裸,敞开胸脯对着枪口。
只听“砰”的一声响,围观的群众看见大师兄表情痛苦地跪了下来,随后瘫倒在地上。这一枪打穿了他的胸膛,鲜血直流,伤势严重。大师兄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几下,两腿蹬直,不再动弹。
拳民们对众人说道:“各位,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师兄经常这样,到不了明天就会醒过来。”用布将他裹着抬走了。
结果这位大师兄没到第二天就咽了气。
次日,拳民宣称是天主教徒用邪术谋杀了大师兄。附近的义和拳连夜赶到宋门镇,要与教堂为难。
消息迅速传开。景州知府王兆骐闻讯不敢怠慢,他一面派出军队前去弹压,一面派出地方上的士绅进行劝服,但教民和拳民之间的冲突一时难以消除。
在对峙了十几天后,拳民们答应退出宋门镇,但要求官府出钱宴请并唱戏、让官兵在义和拳的神位前磕头等。王兆骐十分恼怒,立刻向上级请求派重兵剿捕。
直隶按察使廷雍反而责备王兆骐“张皇”,说“拳民具有忠义之气”,对其剿杀可能激成巨案,驳回了王兆骐的出兵请求。王兆骐一气之下,不久就辞官回家了。
教民得知官府对义和团的态度后,决定用自己的力量进行自卫。宋门镇附近的朱家河教堂随后购买枪支组建了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青年护卫队,开始进行操练。
朱家河村位于景州西侧大约十公里处,分为东西两个村子,其中东朱家河村大约在两百年前就有人信教,此时村中的百来户人家大多信教,朱家河教堂是该地区的第一堂口,设有男女学校和育婴院。
由于习俗和文化上的冲突,朱家河村受到了临近村庄的敌视。宋门镇周围的义和拳因为上次表演失手的事丢了面子,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借故前去挑起事端,反被教民用现代枪械打垮,死伤了一些人。他们宣称宋门镇是“不洁”之地,随后就从这里消失了。